前言

1995年春季，韩练成的儿子韩兢因公前往澳门，途中不忘顺访其父昔日于国民党军队中结识的老友吕文贞。

吕文贞老人当时已逾八旬高龄，却依旧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事实上，韩兢早在去年便曾造访其门。吕文贞老人向他娓娓道来有关其父韩练成昔日往事的诸多细节。然而，这一次重逢，吕文贞老人沉默良久，终忍不住向韩兢发问：

“你认识军方人士？”

韩兢当时任职于珠海市委台办，虽无军方背景，却因父亲的关系，结识了许多军方的前辈。

吕文贞老人闻讯，颤声问：

“追寻李克农的脚步，我与你父亲同属他的忠实友人。”

韩兢听闻此言，心中便觉异样。其父韩练成乃赫赫有名的“隐形将军”，而李克农则被誉为“龙潭三杰”。能与李克农有所交往，此人亦当属当年潜伏敌后的红色特工之一。

尽管岁月流转，已逾五十年，吕文贞老人起初始终缄口不言那名字，韩兢亦不便催问。直至最后，老人方才道出真相。

“你知道罗青长吗？”

罗青长在战争年代，始终担当着秘密战线的重任，众多潜伏于敌后的地下党员均是通过他的努力与党中央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图|李克农延安窑洞前

提及往昔岁月，吕文贞老人鲜少多言，仅轻描淡写地吐露了一句：

“我与李克农的联络，仅限于通过罗青长这一单一渠道。”

鉴于内容涉及机密，韩兢并未多加询问。抵达珠海后，他即刻通过保密电话联络了罗青长。电话那端，罗青长显得有些困惑，因为他所掌握的信息吕文zhen，实际上，存在两位人物，一位名为吕文震，身份为特务，而另一位则是吕文贞，他是一位隐蔽的地下党员。

罗青长与韩兢电话确认。

“吕文震乃间谍，吕文贞则为我方之人，切勿混淆。”

韩兢回答道：

“电话号码与住址均由郭汝瑰老先生所提供，确凿无误；他的口音分明是河北籍贯，言谈之中满是与我父亲有关的往事，这应当没错；他自诩为李克农的至交，且声称应由您直接与他取得联系。我想，特务们应当不敢如此戏谑。”

直至双方完成通话，罗青长方才确信，对方正是他昔日所联络的吕文贞。

“小心脑袋！”

吕文贞、郭汝瑰、韩练成，昔皆身居国民党军队的高级职位，平日交往密切，彼此关系融洽，然而，直至最后，三人竟未察觉彼此均为地下党员。

在我结识韩练成同志之前，便已听闻这位声名显赫的“赏穿黄马褂”的黄埔军校三期学员。当时，在众多国民党将领眼中，韩练成被视为前途不可限量，他成为从非嫡系跃升至嫡系、有望平步青云的佼佼者，仕途的大门似乎正为他敞开。

通过阅读郭汝瑰与韩练成两位长者所撰写的回忆录，我们得以一窥他们传奇故事的冰山一角。然而，关于吕文贞，时至今日，我们仅知晓他在国民党军队中隐蔽时曾身居要职，然而他的过往生涯仍旧神秘莫测，鲜为人知。

图|吕文贞

1942年伊始，蒋介石颁布命令，于重庆浮图关之巅设立国防研究院。

蒋介石创设国防研究院，其初衷在于效仿希特勒模式，培育所谓的“全能将校”——能够统御海陆空三军的将领。鉴于韩练成深受蒋介石的器重与信赖，他特地下达指令，要求韩练成担当此重任。加入国防研究院第一期任研究员。

亦是在国防研究院那段时光里，韩练成与吕文贞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颇为有趣的是，郭汝瑰亦因陈诚的举荐，得以加入国防研究院，成为第一期的研究员。

三人志趣相投，很快成为好友。

郭汝瑰自大革命时期便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行列。然而，由于种种意外，他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直至抗战胜利的前夜，他才有幸与地下党员们重逢。任逖猷与任廉儒取得联络，此后便接受了中共中央南方局的直接指挥。

1942年6月，韩练成在他人引荐下与周恩来会面。一番交谈后，他方才得知，早在革命初期，他已与刘志丹有过交往——那时他仍属于西北军的一员。自此，韩练成与党组织正式确立了联系。

至于吕文贞，其何时投身地下党并正式开启为党服务之旅，至今尚无确切资料可供参考。

在郭汝瑰与韩练成的眼中，吕文贞在国防研究院任职时期便展现出思想上的先进性，对国民党军队内部的腐败与无力感同身受。

颇有趣味的是，在吕文贞任职于国防研究院期间，他积极促成郭汝瑰组建了一个对中国共产党的立场持同情态度的小组，并热切邀请韩练成加入。然而，韩练成那时刚好与周恩来有过会面，并正式确立了地下党组织的联系，由于不便拓展横向的联系，因此未能加入他们的组织。

“汝瑰与石如（亦称吕文贞，字号石如）恐怕是性命堪忧了！”

韩练成因得蒋介石之信任，且肩负在桂系地区展开活动的重任，故在三人中，其受重视程度尤为突出。相较之下，郭汝瑰在国民党军队中素来过着清贫的生活，而吕文贞的境遇亦不甚佳。蒋介石额外拨付给韩练成的经费亦远超他人。当时，韩练成不仅担任桂系第十六集团军的参谋长，而且频繁邀请郭汝瑰与吕文贞，一同在位于重庆的十六集团军招待所共进晚餐。

直至多年之后，韩练成回想起那段往事，仍觉其颇具趣味。

“彼处汇聚三山五岳之灵气，群英荟萃，谈笑间常有学识渊博者，往来者多为英勇之士。”

吕文贞虽不知晓两位好友实则身负地下党身份，却在不经意间为昔日的战友传递了诸多情报。

1945年二月，蒋介石趁桂柳会战的挫败之机，废止了第四战区、桂系第十六集团军、第三十五集团军，以及第三十一军和第三十七军的编制。

彼时，韩练成身为桂系第十六集团军的副司令员兼参谋长，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尽管他倚仗蒋介石的庇护，内心并未感到慌乱，因为韩练成早已预料到自己将被调任陆军军官学校新疆第九分校校长（他曾在陆军军官学校桂林第六分校担任第十六期教育长）。

吕文贞透露：

“第十六集团军虽已撤销，但这对你而言并非坏事，反而预示着你即将迎来晋升军长的大好时机。”

昔日，吕文贞在一次偶然的汇报中步入蒋介石的办公室，耳畔传来蒋介石与夫人宋美龄的争执之声。宋美龄当时对韩练成的粗犷举止颇有微词，坚称其不足以胜任军长之职。然而，蒋介石却对此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他对夫人言道：

“当然可以，怎能说不可以呢——他头脑灵活，粗鲁算得了什么——哦，他曾顶撞过你，我已经对他进行了教育。再者，连你都敢顶撞的人，这样的忠诚岂能不用？我还能用谁呢？”

蒋宋夫妇合影

果然如所料，事隔不久，蒋介石便下达了命令，正式任命韩练成为桂系46军的军长。

顺历史大势

能与郭汝瑰、韩练成结交，无疑亦彰显了吕文贞在国民党军队中的显赫地位。

吕文贞，津门蓟县人士，生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彼后，跻身东北陆军讲武堂第九期学员行列，又在抗日战争爆发前夕，荣膺陆军大学第十一期之录取。

在国民党军队内部，有一项特殊规定：担任师级以上军官的参谋长，必须具备陆军大学的学历背景。随着抗战进入尾声，绝大多数担任师团级军官的将领，均持有陆军大学的毕业证书。

在蒋介石嫡系中，一向有“身着黄马褂，彰显黄埔之荣誉；头顶绿帽，映照陆大之光辉。”的说法。

能拥有陆大这一金字招牌，无疑是吕文贞当时在国民党军队中地位显赫的有力证明。

吕文贞毕业于陆军大学第十一期，这一期学员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毕业之际正值抗战爆发。在那样一个对军事人才需求迫切的时刻，他们的身份显得尤为特殊。因此，陆大第十一期毕业生，绝大多数已纷纷被各路英豪招揽至旗下。与此同时，同期毕业的校友之间亦相互推荐，使得他们的晋升速度尤为迅猛。甚至有部分人，毕业尚不足一年，便已晋升为将级军官，人数亦不在少数。

吕文贞自陆大毕业后，继而投身兵学研究院深造。不久，他荣任陆军大学教官、教务处副处长，以及编译处处长之职。

方天、刘云瀚、罗泽闿、杨业孔、石祖黄、吕文贞、赵桂森、郭汝瑰、刘劲恃、车蕃如、洪懋祥、李仲辛、吴仲直。

自抗战胜利之际，直至解放战争年代，众多出自“土木系”的十三太保将领，均已位居要职。

由名单便可明显窥见，吕文贞与郭汝瑰实则并肩而立。

吕文贞曾历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高级参谋、第十一战区参谋长、华北受降区北平前线指挥所主任、北平行营参谋长，保定绥靖公署参谋长等职。1948年，经陈诚推荐，他被任命为联勤总司令部参谋长。

1945年8月22日，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对受降事宜进行了详尽部署，将全国划分为十六个受降区。其中，北平、石家庄、天津及保定四地被划入北平受降区，并由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担任受降主官之职。

当时，孙连仲委派参谋长吕文贞担任华北受降区北平前线指挥所的主任，负责与日军接洽并安排受降仪式的具体流程。

在此期间，吕文贞荣幸受邀参加在美军海军陆战队第三军团司令部大楼前举行的天津日军投降仪式。此次受降仪式声势浩大，驻津日军司令官及其下属6名军官在郑重签署投降书后，更是双手呈上自己的指挥刀。

吕文贞认为，在北平举办的日军受降仪式，其规模理应超越美军在天津举行的同类仪式，因此原计划于中南海怀仁堂进行的受降仪式，最终转移至更为宽敞的故宫太和殿前广场举行。

1945年10月10日，吕文贞与受降主官孙连仲并肩站立于故宫太和殿广场。此时，21名日军投降代表，包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中将等人，在中国军官的引领下，步入会场。在正式签署投降书后，以根本博为首的日方投降代表，连同其余21名军官，向中方正式递交了指挥刀。

这场盛大的受降典礼，极大地提振了国民的士气，同时也让吕文贞深感自豪。

1947年二月，莱芜战役结束后，韩练成仅身一人逃至南京。尽管外界有传言称其“通共”，但蒋介石对他的信任并未动摇。不久之后，韩练成便被蒋介石调入侍从室担任参谋一职，随后又晋升为总统府参军处的参军。

即便当时国民党军在战场上仍保持优势地位，韩练成却凭借总统府参军处的身份，得以接触诸多机密情报。他已敏锐察觉到，国民党当局的军事实力已然出现衰退迹象。

1947年10月4日，蒋介石偕同韩练成及当时陆军司令部参谋长郭汝瑰一同抵达北平。

图示：孙连仲（前排中央）、吕文贞（前排右）共同出席了北平的受降典礼。

抵达北京之后，蒋介石便召集包括孙连仲在内的众多高级将领举行会议，而韩练成与郭汝瑰则分别与北平行营参谋长吕文贞相聚。

即便起初三人并未透露各自的身份，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与频繁的交流，他们早已洞察了彼此的心意与所想。

三人闲聊起那场年终的日军受降仪式。在那一年，我国领土之上，不仅我国军队亲自接受了投降，还有众多驻扎海外的军队也参与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如在远在香港的日军，便向英军递交了降书；至于东北三省，则向苏联红军投降。

韩练成感慨道：

“驱逐了日本侵略者，然而，我国领土上仍有部分区域被外国势力所盘踞……”

三位曾经历过抗战的老兵相视而凝望，彼此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无尽的无奈。尽管我国历经长达14年的抗战，但实质上，我们国家依然面临着“弱国无外交”的困境。

颇令人玩味的是，彼时韩练成已在华东战场与华东野战军有所交锋，他不无感慨地吐露了一句：

“现下我身处低位，不过是在委员长威严的庇护下默默无闻的一角。我不敢有过多的非分之想，但若能在关键时刻，借助委员长的力量，轻轻拨动历史的齿轮，便足以让我此生无憾。”

吕文贞意味深长地说：

“唯有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你的追求方显价值，才算不负此生！”

图示|1945年10月10日，于北平太和殿广场，日军正式投降，白崇禧将军亲临现场进行监督，并与日军投降仪式的策划者吕文贞先生合影留念。

韩练成随蒋介石返抵南京后不久，便被派往兰州。然而，何应钦在掌握到韩练成在莱芜战役中涉嫌“通共”的情报后，立刻派人秘密对其进行拘捕。幸得张治中伸出援手，韩练成才得以幸免于难，逃过此劫。

1948年11月，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精心安排下，韩练成顺利抵达了东北解放区，进而来到了中共中央的所在地——西柏坡，与毛主席进行了亲切会面。

1949年8月，韩练成同志肩负重任，就任第一野战军副参谋长一职。

郭汝瑰始终置身于国民党核心层，不断输送情报。在三大战役结束后，他主动申请外调领兵，意图避免成为蒋介石的替罪羊。在顾祝同的举荐下，郭汝瑰被任命为72军军长。不久，他又获擢升，担任了第22兵团的司令一职。

1949年12月10日，郭汝瑰指挥下的72军在四川宜宾毅然发动了起义。

传闻远在台湾的蒋介石听闻郭汝瑰起义的消息，不禁连声痛斥，怒骂不已。

“娘希匹，郭汝瑰……“

心愿已了

截至目前，关于吕文贞如何在敌后隐蔽活动、传递了哪些情报，现有的资料中并未明确记载（或者说尚未找到相关记录）。

图|韩练成

吕文贞先生的丰功伟绩，诸多记载散见于韩练成、郭汝瑰等人的著作以及为数不多的文章资料之中。本文将按照时间线索，尽力梳理一二，力求还原吕文贞先生一生的光辉历程。

在北平那段岁月里，吕文贞便巧妙地通过隐蔽的联络渠道与李克农建立了联系，并源源不断地将情报外送。然而，在众多文献资料中，对这一事迹的记载往往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及寥寥数语，随即便草草带过。

据韩兢回忆称，吕文贞将军不仅身兼董事之职，其夫人亦担纲校长重任的“惠中中学”，当时便聚集了众多地下党组织的成员。他们巧妙地利用教职员的身份，在各条战线上各展所长，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吕文贞深藏敌后，始终未曾泄露真实身份，甚至随国民党当局一同迁徙至台湾。

直至五十年代初，吕文贞深感自身可能已暴露行踪，遂悄然撤离至香港，并在那里隐居。此后，他一直定居于澳门。

1990年，在澳门即将回归祖国的前夕，吕文贞以86岁的高龄荣任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咨询委员会委员一职。

自幼便常听闻父亲讲述这位老友的生平事迹，韩兢在珠海市委台办任职期间，便时常前往澳门，专程探望这位可敬的长者。

图|郭汝瑰

吕老，身为“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以及“北平受降”的见证者，对抗日战争各阶段的“形势”有着独到且深刻的见解。他的记忆力非凡，言辞简练，论证充分，观点鲜明，然而，他却始终未曾提及自己对新中国的卓越贡献。

韩兢与吕文贞老人相识数载，直至1995年春季，他再度前往澳门拜访。在闲谈之间，吕文贞老人不禁好奇，询问起当年与自己有过单线联系的李克农和罗青长二人的近况。

图|罗青长

经过多年时光的流逝，罗青长虽对吕文贞的姓名依然记忆犹新，仍不厌其烦地多次详询，终是确证了吕文贞的身份。

“我受命于李克农部长，与他保持着单线联系，期间他向我们提供了诸多宝贵的情报。”

罗青长命韩兢转告吕文贞。

“若是确认了那是吕文贞，恳请您即刻通知他，我对他甚是思念。无论他何时莅临北京，抑或我何时前往珠海，我们务必安排一次会面。”

韩兢火速启程，风尘仆仆抵达澳门，向吕文贞老人传达了罗青长的嘱托。令人惊讶的是，向来刚强坚毅的吕文贞老人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是一个夏日的1995年，吕文贞夫妇踏上了前往北京的旅程，并在长女湘秋的家中逗留了数日。消息传至罗青长耳中，他不顾年事已高，特地前来探望。阔别半个多世纪，两位长者相会，言谈间充满了无尽的回忆与感慨。

遗憾的是，韩兢当时并未陪伴在两位长者身边，因而未能亲耳聆听他们的交谈。

或许是岁月之河对气候变化的敏感所致，又或许是与昔日战友重逢，心愿得以实现，吕文贞老人身体状况日渐衰弱。

图示：1994年二月，韩兢莅临澳门，专程拜访吕文贞伉俪。

至1995年深秋，吕文贞老人的病情愈发严峻，不幸于11月离世。

韩兢彼时正身处珠海，接到了那令人哀痛的消息，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悲痛。然而，吕湘秋却在电话那头告诉他：

父亲离世之际，罗老及众多同仁齐聚一堂，共同为他送行。父亲离去时，神态安详。

（注：韩练成将军于1950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于1984年离世。鉴于保密之需，其讣告中仅以“爱国将领”之称号予以纪念；而郭汝瑰将军直至1980年4月方接到入党通知，遗憾的是，他在1997年10月23日遭遇车祸不幸去世。）